螺蛳

（64）战栗的假面（下）

当白起走出病房的时候，正好看到了跌坐在墙边，双手紧抱着双臂，浑身颤抖着的林明生，以及站在林明生身边的拄着拐杖的宋佳洋。

白起微微低下头打量着林明生，没有说话，只见林明生睁大了眼睛，呆滞地注视着地面，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，他正跌坐在门口，想必一定听到了他们所有的对话，而看他这样的精神状态，一定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。

就在三人沉默的时候，韩野和顾梦带着林萌萌走出了病房。就在他们路过林明生的时候，韩野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，身边的林萌萌也随之停了下来。然而，她只是站在原地，冷漠地目视着前方，完全没有看向自己的哥哥。

韩野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林萌萌，见她一直没有要跟哥哥说话的欲望，便不再等待，直接推着她的后背，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去。林萌萌的鞋子踏在走廊的地面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随着声音变得越来越模糊，三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，在这个期间内，林萌萌没有对林明生说过一句话，甚至丝毫没有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，哪怕停留一秒钟的时间。在白起亲自揭掉那个将她的真面目埋藏在后的面具之后，林萌萌就像是一只失了魂的提线木偶一般，彻底丧失了四肢的支配权，只能被韩野牵引着，沉默无言地离开了这里，再也没有回头。

“白警官...”待林萌萌走远之后，林明生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他哽咽着，艰难地从喉咙内挤出一句话：“萌萌对你说的那些话...都是真的吗...？”

白起垂下眼眸，淡漠地回答道：“你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，就应该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话，事到如今已经为时已晚，你已经彻底失去了拯救她的权利。”

白起的话音刚落，从林明生的喉咙内就传出了哭泣的哽咽声，因为巨大的悲伤和悔恨，他的五官全部拧在了一起。林明生深深地低下头，将头埋在自己臂弯里，低声哭了起来，他的哭声沉闷而隐忍，却清晰地回荡在走廊之内。他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双臂，不愿意让周围的人看见他此时此刻的窘态，他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衣袖的褶皱里，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将那层微薄的布料撕裂，好像只有通过这个方式，他才能够真正地发泄自己心中的悲痛。

白起和宋佳洋不发一言，他们只是站在原地，和这条寂静的走廊一起，沉默地注视着哭泣的林明生，聆听着他哭声之中的忏悔。过了一会，搜查一科的警员赶了过来，将林明生带离了医院，这时，走廊里只剩下了白起和宋佳洋两个人。

宋佳洋首先打破了沉默，他先是干咳了一声，然后用赞许的目光注视着白起，开口说道：“白起，你果然如警署中的传闻所言的那样出类拔萃，我当初的确是小看你了，这一次的案子，多亏有了你才能顺利解决。”

“搜查一科长官的夸奖还是算了吧，毕竟我只是个刑警，对吧。”白起望着宋佳洋，轻轻地翘起嘴角，“不过，如果没有你提供的情报，这个案子的脉络就不会变得清晰完整，缺少了警署中的任何一个人，我们都不能做到这个程度。”

“是啊...”宋佳洋不由得感慨地说道：“终于...要结束了...”

“如果可以结束的话，那就好了。”白起苦笑了一下，他沉默了片刻，随后回答道：“抓住真凶，充其量只是一个开始，我还有很多必须要做的事情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宋佳洋伸出手拍了拍白起的肩膀。

“白起，我们永远都会是对手。”即使腿部中了子弹，只能倚靠着拄拐站立，宋佳洋也依旧以他独有的骄傲的姿态面对着白起，然而，如今他看向白起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怀有起初的敌意，取而代之的，则是属于竞争对手之间的惺惺相惜，宋佳洋朝白起伸出右手，爽朗地说道：“不过，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，随时可以找我，只要你一句话，我便会马上赶到。”

“谢了。”白起向宋佳洋道谢，然后伸出手与宋佳洋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。

“对了，白起。”宋佳洋忽然想到了什么，他问道：“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决定性的定罪证据拿出来给林萌萌看呢？这样的话，她今天就能老实认罪的吧？”

“还没到时候。”白起挑起眉毛，看着宋佳洋，神秘地回答道：“我在等一个人，只有她来了，这个证据才会显露出它真正的价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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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恋语市国际机场T1号航站楼】

“尊敬的旅客请注意，从法国巴黎起飞，到达本站的ZY1130次航班现已到达T1航站楼，请前来接机的旅客前往A2出口处接机。Ladies and gentlemen，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...”

宽敞明亮的机场航站楼内回荡着女播音员动听的声音，此时此刻，正处于航班起降的高峰期，出入航站楼的旅客络绎不绝，在来往的人群之中，一位戴着墨镜、留着披肩长发、穿着深咖色风衣的女人格外的引人注目。优雅得体的风衣勾勒出女人纤细高挑的身材，风衣的扣子敞开着，露出里面的立领衬衫，女人的下半身穿着一条干练的长裤，凸显出她潇洒飘逸的身姿，她脚踩着6厘米的高跟鞋，轻松自如地在机场内行走着。路过她身边的人无不停下来仔细打量着她的穿着，并在心中默默地细数着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的牌子，以及衣服的总价格一共能顶得上他们多少个月的薪酬。

女人一只手拉着行李箱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小袋巧克力，当她走到指定的A2出口，正好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她早已预定好的出租车，出租车如同一位沉默的骑士，一直安静地停在门口，等待着她的到来。司机从车内走下来，将女人的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中，随后他为女人拉开了后座的车门，女人礼貌地向司机致谢，坐了进去。

“请问你要去哪里？女士。”

“恋语大学附属医院。”女人在确认了手机短讯中的内容之后，作出了回答。她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巧克力，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，嘱咐着司机：“噢对了，司机师傅，麻烦一会给我打一下发票。”

“没问题，女士。”司机一边应答着，一边发动了汽车。在驾驶的过程中，司机从后视镜中打量着坐在后座的女人，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：看着她的穿着，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贵族气质，明明看上去是个超级有钱人，为什么还要特意嘱咐自己给她打发票呢？

出租车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，边上的路灯纷纷被甩在了身后，城区璀璨的霓虹灯的光辉温柔地照射在车窗玻璃之上，映出了女人脸上精致淡雅的妆容。

“三年了......终于回家了。”女人打量着车窗外的灯火阑珊，深情地注视着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，不由得感叹道。她之所以感到熟悉，是因为这个城市是她出生、成长、奋斗的家乡，同时，也是她与那个男人相遇、相爱并结婚的纪念之地；她之所以感到陌生，是因为在她离开这里的三年之间，这座城市的变化已经大大地超乎了她的想象。三年，在一个城市发展、变迁、振兴的漫漫长河之中，只是一个短暂的剪影，而自己身处在这座繁华的都市之中，是多么卑微而渺小的沧海一粟啊。

“已经到市中心了，女士。”

司机的话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，她又咬了一口巧克力，一边享受着口中的那块小巧的甜腻融化在自己唇齿之间的温润，一边兴奋地打量着外面车水马龙的道路，她在心中默默地念出它们的名字：湖心路、朝闻路、菁英路、中央大道......

就当出租车路过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时候，女人的双眼突然收紧，她的视线被那座摩天大楼的身姿深深地吸引住了，使她迟迟没有移开目光。她突然开口，冲着驾驶座上的司机说道：“师傅，你能在这停一下么？”

“...欸？”司机愣了一下，“可以是可以，不过女士，你为什么突然......”

“不好意思啊，我一会就回来。”女人歉意地冲司机笑了笑，打开了车门。

“呼……恋语市的冬天还真够冷的。”刚从车里走出来，冬日的寒风便吹起了女人的长发，同时也将地面上的积雪吹起，扑打在她的衣服上。女人抬起手将头发捋到耳后，朝着手心呼着热气，随后收紧自己的衣领，将风衣的扣子系上，她这样做，使一枚别在风衣上的金色徽章得以完整地显露出来。纷飞的雪花飘到高空，与璀璨的灯火融为一体，灯火的光芒照在她胸前的徽章上面，散发出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辉。

“三年不见，你已经成长了这么多啊。”

顾媣摘下墨镜，像注视着自己亲手抚育的孩子一样，深情而怀念地注视着华锐集团漆黑色的摩天大楼，她从下往上，仔细地打量着摩天大楼高大英挺的身躯，最后，她将目光停留在了大楼的最顶层上。

“刚回国，我就要给你添麻烦了......”顾媣眯起眼睛，轻轻地开口说道，就好像在那栋摩天大楼的最顶层，有一个她所熟知的故人正在等待着与她对话一样。在她暗褐色的瞳孔之中，迅速地闪过一缕清澈如水的光芒，随后，一抹灿烂明媚的笑容绽放在她的红唇之上，“对不起啦，老李。”

（未完待续...）